第六百九十二章 進言

　　聽到這個笑聲，柳俊條件反射般挺直了腰桿。
　　剛才門口傳來汽車聲音的時候。他已經站了起來。盡管不知道來者何人，深夜能在這個地方出現的，都是了不得的人物。
　　如今更是要小心謹慎了。
　　這位的聲音，他可不陌生，兩輩子在電視裏聽過很多回。
　　果然，隨著腳步聲，身材高大，穿著黑色西裝的洪總理，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。
　　“總理好！”
　　洪老總在柳俊面前略壹駐足，柳俊便即鞠躬問好。
　　“我是寧北縣的柳俊！”
　　洪副總理爽朗地笑道：“哦，是柳俊啊，不好意思啊，讓妳久等了！”
　　洪總理給人的印象，十分的平易近人，說話也比較平直，倒是和電視裏見到的公眾形象非常壹致。
　　柳俊笑了笑，說道：“總理為人民服務，日理萬機。”
　　洪副總理就點了點頭。
　　“首長，您回來了，剛巧，面條煮好啦。給您盛壹碗吧！”
　　淩雅聞言從廚房裏探出頭來，笑嘻嘻地說道，瞧得出來，她並不是十分畏懼洪老總。到了這個層面的政治人物，通常是不會在身邊工作人員面前擺架子的。
　　“好啊，剛巧有點餓了……哎，小柳同誌，妳也來壹點吧，算是給妳賠禮道歉，呵呵……”
　　洪副總理似乎興致頗高。
　　柳俊微笑著應了。
　　在洪老總面前，可不興胡亂講客氣。最好的應對之策就是首長怎麽吩咐便怎麽做。在這樣的事情上頭多發表意見，殊為不智。
　　淩雅笑嘻嘻的端上面條，首長的面條和柳俊的面條都是壹樣的，不多，壹小碗，臥了壹個荷包蛋，幾片蔥花，清香四溢。沒有料到洪總理此時返回，淩雅準備不足，端了兩小碗面條上來，自己就沒了。
　　洪老總笑道：“小淩啊，是不是我這個不速之客，搶了妳的面條？”
　　淩雅笑著，帶壹點俏皮地說道：“首長明察秋毫！”
　　洪副總理哈哈大笑，說道：“好，待會我和柳俊說話，妳自己再煮。柳俊。抓緊時間，快點吃面！”
　　柳俊微笑點頭。
　　洪副總理盡管表現得十分平易近人，但這般大人物的威嚴氣勢，當真是無所不在的。縱算面帶笑容，仍然讓人心中栗栗。
　　柳俊很斯文地吃著面條。
　　若真按洪老總的吩咐，“抓緊時間”，這麽小小壹碗，還不夠他三口吃的。在首長面前，自然不能露出如此難看的吃相。三兩口吃完了，然後眼睜睜望著洪老總吃面麽？
　　洪老總旁若無人，就站在那裏，大口吃面，絲毫也不矯揉造作，很是本色。
　　柳俊不由微微慨嘆。
　　惟大英雄能本色，誠然！
　　待得洪老總堪堪吃完面條，柳俊也恰恰喝完了最後壹口湯。
　　洪老總隨意地瞥了柳俊壹眼，笑道：“柳俊，小淩的手藝不錯吧？”
　　柳俊微笑點頭：“好手藝！”
　　淩雅便笑吟吟的，收拾了碗筷下去。
　　“隨我來吧！”
　　洪副總理吩咐壹聲，徑直進了辦公室。
　　洪副總理的辦公室，也是壹間古色古香的房子。空間不是很大，辦公桌後頭是壹個巨大的書櫃，裏面擺滿了各種書籍。柳俊隨意瞄了壹眼，發現既有大部頭的政治經濟方面的著作，也有壹些不大起眼的小本子書籍。由此可見洪總理的愛好很廣泛。
　　洪副總理並未去辦公桌後落座，就在待客的布沙發上坐了，指著斜對面的沙發對柳俊說道：“坐吧！”
　　“是！”
　　柳俊依言在沙發上落座，雙手撫膝，坐得很端正。
　　他是年輕人，該當有這個朝氣。
　　淩雅很快給他們奉上茶水，輕輕退了出去。
　　“柳俊，寧北縣的農村情況，到底怎麽樣？”
　　洪副總理眼望柳俊，問道，絲毫也不拐彎抹角。
　　柳俊原以為首長會詢問與那篇文章相關的問題，不料壹上來，就直接問到了寧北縣的農村情況。聽起來簡單，其實題目很大。
　　那個時候，尚未有正式的“三農”提法。
　　“總體來說，是向上的！”
　　柳俊也不過分謙虛，沒有多少猶豫就答道。
　　洪副總理望著他，目光炯炯，顯然是想要聽進壹步的解釋。
　　“寧北縣五年前，是省級貧困縣。兩年前，有百分之三十的人口，處於貧困線以下，將將解決了溫飽問題。這兩年，貧困人口減少了百分之六十以上。目前真正處於貧困線以下的農村人口，只有不到百分之十三。”
　　柳俊簡單地介紹道。
　　“那妳認為。要用什麽樣的方法，才能徹底的解決貧困問題，共同富裕？”
　　洪副總理對柳俊的答復不置可否，繼續“出題”。
　　貌似首長的問話，只是針對寧北縣壹隅之地來問的，其實卻是出了壹個更大的題目。蓋因寧北縣可以看做是全國壹千多個農業縣的縮影。假使能找到壹條出路，徹底的解決農村貧困問題，實現共同富裕，那可是堪稱“第壹要務”。
　　“扶持農業！扶持農村！扶持農民！從政策層面上出發，切實減輕農民負擔，與民修養，恢復元氣！”
　　柳俊略略考慮了壹下，便毫不遲疑地答道。
　　洪副總理炯炯有神的雙目，微微瞇縫了壹下，許是這個年輕人的回答，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。原以為柳俊會談壹些具體的做法，不想卻給出了這麽壹個“大而化之”的答案。
　　“說具體壹點。”
　　首長看來沒打算就此“放過”柳俊。
　　“就我們縣裏來說，去年完成了撤區並鄉的工作，這是簡政放權的第壹步。減少不必要的機構和人員，同時健全鄉鎮政權機構的功能，盡可能建立能與經濟發展相匹配的基層政權架構。今年比照去年的財政預算，縮減百分之三十。這個百分之三十，不是充實縣裏的財政收入。而是全部回饋給農民，相對應的，今年全縣農民的負擔，要減少百分之三十。不是人均減少百分之三十，而是要落實到每壹個人身上，最少減少百分之三十。”
　　洪副總理望著柳俊，聽得很是專註。
　　“這是縣裏政策層面的壹個方面，另外壹個方面，建立農副產品管理公司，統壹領導全縣的農副產品銷售，摸準市場的脈搏。指點農民有針對性的發展第二產業，積累資本，積蓄實力，有了壹定得盈余，才能加大對土地的投入，產生壹個良性循環。不然，就是涸澤而漁！”
　　柳俊並不隱瞞自己的觀點。
　　洪副總理眉毛微微壹揚，問道：“減少農民負擔，縣財政收入也會相應減少，如何支撐規模產業的發展？”
　　首長繼續出考題。
　　“縣財政的收入來源，不應該只盯在農民身上。三年前，寧北縣關閉了所有私采的小煤窯，成立了壹個煤炭能源公司，統壹管理全縣的煤炭資源，以此為擔保，向銀行貸款三個億，投入修路、水電改造等基礎建設之中。目前煤炭能源公司的收入穩步增長，在分期歸還銀行貸款的同時，還有壹定的盈余，可以支撐財政支付。縣級財政的收入，主要是依靠工業和商業，逐步減少農村和農民的負擔。作為壹個農業縣，這是共同富裕的前提。”
　　柳俊侃侃而談。
　　“寅支卯糧，舉債修路，妳膽子不小嘛！”
　　洪副總理說道，臉上依舊波瀾不驚，看不出絲毫端倪。
　　柳俊笑了笑，說道：“這在經濟上，叫做超前消費。不這麽幹，寧北縣要三年脫貧，趕超其他兄弟縣區，難度很大。”
　　洪副總理端起茶杯喝了壹口，沈思壹下，說道：“這麽說，妳治理寧北縣的思路就是立足發展工商業，支撐縣財政，然後逐步減輕農民負擔。讓農業完成原始積累？”
　　柳俊點點頭，略略流露出壹絲欽佩的神情，說道：“是的，首長！”
　　洪副總理站起身來，背著雙手，在房間中來回慢慢踱步。
　　柳俊也緊著起身，挺直站立，目光隨著首長的身形移動，身子也是隨之轉動，始終正面對著洪副總理。
　　“聽邱晴川說，妳兩年前就預測到日元會升值？”
　　洪副總理撇開寧北縣的問題，問起了日元的事情。
　　“是的，首長。”
　　“妳的理由是什麽？”
　　現在的局勢，是日元暴漲，日本經濟遭遇災難性的打擊，結果已經出來了。但首長關註的是更深層的東西。
　　“這是壹個戰略層面的問題，美國倚仗超級大國的實力和號召力，變相掠奪日本的財富，八五年廣場協議簽訂之後，美國從中撈了很多好處，現在不過是故技重施罷了……”
　　柳俊向洪副總理闡述了自己的理由，基本上都是按照他兩年前寫的那篇文章的思路說的。這個問題，他反復思考了很久，現在說起來，更加是毫無滯窒。
　　“其實，經濟高速發展的國家，財富積累到壹定得程度，都會遭遇這個問題。我國經濟連年高速增長，與世界的聯系也越來越緊密，我擔心，西方列強這種伎倆，遲早有壹天要用到我國身上。讓我們為他們的經濟不景氣買單！”
　　柳俊進壹步闡明了自己的意見。
　　首長驀地停住了腳步望向他，睿智的眼神變得十分深邃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