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四十二章 和事酒

　　作為法院系統的小幹部，尹昌輝自然是沒有專車的，這位又不像那種會打著老子招牌胡混的衙內。柳俊也不避諱，開了那臺破桑塔納，拉大家上路。
　　“去哪裏吃飯？”
　　柳俊啟動車子，側頭問了尹昌輝壹句。
　　尹昌輝坐在副駕駛位置，兩個女孩子坐在後面，嘰嘰咯咯說個不停。
　　多少年了，嚴菲也沒幾個談得來的閨蜜，就壹個慧慧，還因為劉偉長的摻和搞得大家心裏面挺尷尬的。聽嚴菲說，劉偉長和慧慧最終也沒有談成，隨著劉文舉調任省司法廳副廳長，劉偉長偷吃過後嘴巴壹抹，兩腳壹擡，相跟著去了省城。
　　只可憐了慧慧，到頭來落個竹籃打水壹場空，還不敢聲張，只有打落牙齒和血吞。
　　這事嚴菲和柳俊提過壹次，眼見柳俊如清風過耳，全不縈懷的樣子，知道他沒興趣，也便不再提起。嚴玉成調任省委副書記之後，嚴菲寒暑假也不回寶州了，兩個好朋友之間的往來疏遠了許多。
　　如今這個李婉，人如其名，很是溫柔婉約，或許日後能成為嚴菲新的閨蜜亦未可知。
　　這樣很好，柳俊很希望嚴菲能有幾個真正的閨蜜，這樣他不在身邊的時候，嚴菲也不至於太寂寞。這個對於柳衙內這樣的“花花大少”來說，可是很要緊的。
　　壹個太粘人的老婆，有時候未必是好事。
　　“十壹大飯店吧，妳看呢？”
　　尹昌輝明顯屬於那種優柔寡斷的人，請人吃個飯，也拿不定主意。
　　“好。”
　　柳俊也不多說，駕車直駛十壹大飯店。
　　要說如今的大寧市，上檔次的酒店也有十好幾家了，十壹大飯店無論規模、檔次都已經遠非昔日可比，不再是那種“衙門”飯店了。
　　不過體制內的人，特別是有壹定職務的領導幹部，宴請重要的客人，還是會選在十壹大飯店。不管怎麽說，十壹大飯店此時尚未全面沒落，就像某種牌子的國產小汽車壹樣，當時仍然代表著身份和地位，普通人享受不到。
　　其實就柳俊心裏來說，四個年輕人出去吃飯，全然沒必要選在十壹大飯店那種正式的地方，拘謹不說，還浪費錢。
　　不過第壹次和尹昌輝壹起吃飯，還是他請客，自然也不好反對，沒的讓人誤會，以為自己小覷他。
　　但是車子到了十壹大飯店，柳俊才知道尹昌輝選這裏是有原因的。黃明良不是眼巴巴的在十壹大飯店門口站著？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似的，團團亂轉，不時伸長脖子往外頭張望，見了柳俊壹行，緊著小跑上前，殷勤備至地給後座的兩位佳人打開車門。
　　“俊少，您好……”
　　黃明良滿臉堆笑，壹雙手伸得老長，稱呼上也改成了“俊少”，還用上了敬語。
　　柳俊認可了尹昌輝，卻不代表著他認可了黃明良。對這種壹心鉆營的生意人，柳俊壓根沒半點好感。只是尹昌輝提議到十壹大飯店吃飯，黃明良又老早在這裏等候，可見他們是預先商量好了的，由黃明良出面，鄭重向柳俊賠禮道歉。
　　壹個柳衙內或許尚不至於令黃明良如此緊張，但只要想想這事壹著不慎，就要得罪嚴柳尹三家，卻是他無論如何承受不起的，因此極力放低姿態，加意逢迎。
　　柳俊本待不予理睬，又恐尹昌輝臉上不好看。既然認定尹昌輝值得壹交，那麽對於他的親戚朋友，多少也要給三分薄面。
　　不打朋友的臉，這是柳俊做人的準則。
　　壹念及此，柳俊也便伸手與黃明良握了壹下，淡淡壹笑，說道：“黃老板，叫我柳俊吧。”
　　“這……哎哎……”
　　黃明良精明過人，壹下子就明白柳俊這是不想惹人註目。
　　這可是在省城，壹個地級市市委書記的兒子，在這裏充什麽大瓣蒜？被人壹口壹個“俊少”的叫著，怪別扭的。
　　再說“俊少”這個稱呼，就好像“小俊”壹樣，差不多成為壹個特定的稱呼了，只有最親近的朋友如黑子、孫有道他們才會這麽叫。
　　黃明良可還沒到那個份上。
　　“包廂已經訂好了，就在二樓2016號，諸位請隨我來。”
　　黃明良也不啰嗦，微微彎著腰，在前頭領路。
　　柳俊對他的惡感，又略略消散了壹些，無論如何，這人總是很“懂味”，心態擺得很正。
　　十壹大飯店也做了些改變，除了威嚴厚重的大理石外墻不好改，裏頭的大理石柱子都做了加工，漆成了耀眼的明黃色。
　　柳俊微微皺起眉頭，說了壹句：“非驢非馬，邯鄲學步，搞得壹點特色也沒有了。”
　　黃明良耳尖，馬上接口道：“正是。到這裏來吃飯的人，其實是要找壹種感覺。這壹改，什麽都不是了。”
　　柳俊笑道：“看來黃老板果然是好眼光。”
　　“不敢不敢，您壹眼就看了出來，眼光才真是獨到。”
　　這時候，正好有壹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從旁邊經過，聞言朝柳俊這撥人打量了壹下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。
　　如同D省喜歡“8”這個數字，N省的人對“6”情有獨鐘，寓意六六大順，大酒店尾數為“6”的包廂，總是最先被訂滿的。
　　2016號包廂，是十壹大飯店二樓最大的包廂，足足可以坐下三桌人，電視機，錄像機，長沙發壹應俱全，甚至還有壹個小小的司儀臺，在這裏面舉行壹個小小的會議都足夠了。
　　尹昌輝幾人壹進門，就被這豪華的大包廂嚇了壹跳。
　　五個人吃飯，整這麽大壹個包廂，也太誇張了點。
　　“黃老板，這太破費了吧？”
　　柳俊笑道。
　　“嘿嘿，您幾位都是難得請到的貴客，能到這裏來吃我壹頓飯，那是天大的臉面了……”
　　黃明良賠笑說道。
　　柳俊便點了點頭。
　　待得壹坐下來，五個人擠在壹起，只占到了壹小半桌面，嚴菲就笑起來。
　　“這麽大的桌子，呆會夾菜的時候，不是要站起來夾？”
　　李婉嫣然壹笑，隨聲附和：“就是。夾壹次菜就起壹次身，蠻累人的。”
　　黃明良便有些尷尬，眼望柳俊和尹昌輝，指望兩位爺們拿個主意。
　　尹昌輝是個沒主見的人，聞言只是笑笑，不吭聲。
　　柳俊說道：“那就換個小點的桌子。”
　　“哎哎，服務員，換個小點的桌子。”
　　黃明良壹叠聲吩咐包廂的服務員。這樣豪華的包廂，都有專門的服務員，而且不止壹個。聽了老板的吩咐，緊著換了壹張小點的臺。雖然還是很大，勉強可以將就了。
　　“老板，點什麽菜？”
　　壹個穿著鮮紅旗袍的點菜員彬彬有禮地問道。
　　嚴菲就盯著人家的旗袍猛看。這丫頭，搞服裝設計有點走火入魔了。弄得那位點菜員以為自己的旗袍開叉過高，有走光的嫌疑呢。幸好是嚴菲這般超級大美女在瞧著，若是換了柳衙內，怕是要被人當“色狼”。
　　黃明良又向尹昌輝和柳俊望去。
　　壹桌子上有兩位衙內，雖說今天是為柳俊擺的“和事酒”，畢竟黃明良的靠山是老尹家，卻也不便冷落了尹衙內。這就讓他有些作難，不知該以誰為主。索性不開口，只搞“眉目傳情”。
　　尹昌輝俊俏的臉頰又紅了壹下，對柳俊說道：“柳俊，妳點吧。”
　　柳俊知道他為人本份，雖說是衙內，又在法院系統上班，只怕也不是經常出入十壹大飯店這種價格不菲的高檔酒店。
　　“我也很久沒來十壹飯店吃飯了，小妹，妳給推薦壹下，有什麽招牌菜式？”
　　小妹便臉露微笑。她看得出來，這壹桌子人裏頭，是以這兩個年輕人為首的，那個點頭哈腰的黃老板，就是個“錢包”的身份。料必這兩人都是高幹子弟，當得人去巴結。既然柳俊這麽問，那正是宰客的好時機，無論點出多貴的菜式，“錢包”都不會反對的。
　　“海參蒸雞好嗎？這是我們飯店最有名的招牌菜，營養豐富，口感非常好的。”
　　“好。”
　　點菜小妹見第壹道菜就通過，益發興致高漲，緊接著推薦第二道大菜：“木瓜燉雪蛤，女士吃最好，美容養顏。”
　　說著眼睛就在嚴菲和李婉身上瞟來瞟去，心裏頭暗暗驚嘆嚴菲的清純靚麗與李婉的溫柔恬靜。
　　這個自然不能拒絕，柳俊又點頭說好。
　　接下來點菜員便高舉“砍刀”，順著最貴的菜式壹路往下報。黃明良臉上始終堆滿笑容，對於他這種身家的老板來說，便是點菜員把十壹飯店所有菜式壹壹端將上來，也只是等閑之事。特意請兩位衙內吃飯賠罪，切不可露出絲毫慳吝小氣之意，否則不免功虧壹簣。
　　“夠啦夠啦，這麽多菜五個人哪裏吃得完？”
　　及時跳出來做仗馬之鳴的卻是嚴菲。
　　小姑娘毫無機心，純粹是本著“不浪費”的原則出發。
　　柳俊笑道：“我說也是，妳報的全是蒸菜燉菜，女孩子吃是再合適不過了，叫我們大男人吃什麽？搞點辣的、開胃的小菜上來就行了。”
　　這也有個說法，N省菜式雖也是全國有名菜系之壹，偏於追求口感鹹辣，用料卻並不十分名貴，因而價錢上頭，不如以海鮮為主的D省菜式。點菜員要宰“大戶”，自然緊著海鮮類大菜推薦了。
　　點菜員小臉壹紅，也意識到自己太“黑”了，便配了幾個下酒菜，適可而止。
　　“喝什麽酒？”
　　“男士啤酒，女士紅酒。”
　　這回柳俊壹點不謙虛，獨自作了主。
　　盡管他如今也有半斤左右茅臺酒的量，但對於酒類，實在天生不喜好。不過到了酒桌之上，不喝壹點顯然不行，權衡之下，只有啤酒“為害”最輕，勉強可以接受。
　　“好的，請幾位稍等，酒菜馬上就上來。”
　　點菜小姐歡天喜地的去了。
　　也不知那時的酒店是不是興起了點菜抽成的制度，估計是還沒有。不過五個客人，點了這麽多名貴菜式，表揚是壹定少不了的了。
　　“呃……柳俊，抽煙……”
　　黃明良敬上壹支玉溪。因為柳俊叫他直呼名字，這位還是猶豫壹陣才叫了出來。
　　柳俊接了過來，黃明良忙即給他點上火。
　　“昌輝，要不要也來壹支？”
　　黃明良又問道。
　　尹昌輝雙手連搖，敬謝不敏。
　　“呃……柳俊，柳書記身體還好吧？”
　　眼見得氣氛有些沈悶，黃明良沒話找話，憋了半天才問出這麽壹句。這也真是難為他了，尹昌輝、李婉和嚴菲都在座，什麽誤會，什麽多多原諒這類話無論如何是不能說出來的，免得自討沒趣。既然嚴菲和尹昌輝沒戲，李婉估計八成要成為尹家“少奶奶”，黃明良心裏正犯愁，該怎麽去彌補李婉所受到的“心靈傷害”呢！
　　這事辦得，真他媽的憋悶！
　　“有勞掛念，家君安好！”
　　柳俊不期然地掉了壹句書包，隨即有些好笑。這些日子跟著姜老先生“之夫者也”，都快不會正經說話了。
　　“嘖嘖，到底是高幹子弟，就是有學問，我們這些粗胚，可差遠了……”
　　黃明良順手拍了壹記馬屁。
　　柳俊笑著擺擺手：“黃老板，多的話就不說了。好好吃飯吧。”
　　“哎哎，好好……”
　　好在十壹大飯店上菜的速度不慢，及時為黃明良解了圍。
　　“來來來，大家壹起幹壹杯……柳俊，嚴菲，能認識妳們二位，是我黃明良的榮幸……別的話我不多說了，往後用得著我黃明良的地方，只管開口，水裏水裏去，火裏火裏去，沒二話……我先幹為敬！”
　　黃明良說得甚是豪氣，仰起脖子，滿飲杯幹。
　　嚴菲就好奇地看著他，大約這是她第壹次真正和社會上的人壹起喝酒吃飯，對這種說話的口氣和喝酒的豪氣覺得十分新鮮。
　　柳俊笑著喝幹了杯中的酒，尹昌輝也不落後，陪了壹杯。
　　看來尹公子婉約盡自婉約，酒量還湊乎。
　　李婉與嚴菲笑瞇瞇的瞧著，端起紅酒，壹口壹口地抿，不時說幾句悄悄話，瞧得出來，兩個女孩子都蠻開心的。
　　黃明良先就滿飲三杯。
　　尹昌輝忙著給李婉夾菜，眼神裏盡是溫柔憐愛。
　　“昌輝，妳這是打擊我啊！”
　　柳俊笑著說道。
　　“我沒有啊？”
　　尹昌輝愕然。
　　柳俊先給嚴菲夾了壹筷子海參，笑道：“妳對李婉這麽好，往後菲菲還不得動不動就拿妳來跟我說事？我以後要得了妻管嚴，都是妳害的！”
　　壹桌子人都笑了起來，氣氛為之壹松。
　　嚴菲就白了柳俊壹眼，低下頭吃海參，小臉上笑容很燦爛。
　　隨後大家說些學校裏的事情，黃明良很會湊趣，說些社會上的奇聞軼事，氣氛愈發的融洽了。
　　黃明良暗暗舒了口氣，看來這個危機終於化解了。
　　正高興間，壹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走了進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