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六十五章 自有安排

　　春節前後壹段日子裏，寶州市委常委院壹號樓訪客盈門，川流不息。許多往日難得壹見的生面孔也紛紛露面，給柳書記拜年。
　　好在自打柳晉才擔任縣委書記之後，這種情形便有愈演愈烈之勢，阮碧秀早有準備。不但年貨備得十分充足，還將江友信和柳華夫婦都接到家裏來住，加上柳嫣和嚴菲，擺開了嚴陣以待的架勢。
　　鑒於嚴明和柳葉再加上保姆，都留在大寧市過年，嚴菲便被“發配”到婆家來了。
　　寶州市的風俗，未過門的媳婦，在結婚前壹兩年，都是要在婆家過年的。嚴玉成雖然已高踞省委副書記的尊位，骨子裏頭還是寶州人，卻也並不阻攔。
　　考慮到嚴玉成壹貫規矩很大，敢登門去他家拜訪的人遠比登門拜訪柳晉才的人少。因而解英有保姆相助，便足夠應付了。
　　省裏面壹開始調查天馬廣場的問題，寶州市政治敏感的人物便都意識到這是壹個信號。如果胡為民倒臺，十有七八是柳晉才接替大寧市委書記。
　　去年柳晉才就已經進階省委常委，接替大寧市委書記只能算是平調。廖慶開應該早就有這個打算了。隨著柳晉才調離寶州市，那麽寶州市的新班子如何組成，就成了現有寶州幹部最關註的事情。
　　盡管大家也都知道胡為民在高層有很強的靠山，柳晉才也並不壹定會調任。不過“跑官要官”這個事情，是必須做在前頭的。等壹切塵埃落定再來“跑”，黃花菜都涼了。
　　不管柳書記調不調走，在柳府露個面有百利而無壹害。
　　至少柳書記能把妳小子記上壹回不是？
　　對這些人的心思，柳晉才心裏明鏡似的，也不點破，只是笑呵呵的接待來訪的客人，談天說地，半點也不涉及到人事異動的問題。
　　這個也很正常。到了柳晉才如今的地位，這麽敏感的話題焉能隨口亂說？
　　但是和自家兒子，卻是什麽話都可以談的。
　　夜深人靜的時候，壹號別墅書房裏的燈還亮著，柳家父子對面而坐，茶幾上擺著中華煙。大過年的，清廉如柳書記，也要抽個好煙了。
　　“爸，寶州市委書記，妳打算上誰？”
　　柳俊隨口問道。
　　柳晉才微微壹笑：“我打算上誰就能上誰嗎？廖書記也不敢這麽肯定。”
　　柳俊笑道：“先別說廖書記，妳總得有個推薦人選。爸，要我說吧，寶州市的壹把手，絕對不能由省裏空降下來。不然，前後政策很可能不連貫。”
　　自然，這是擺在臺面上的理由。
　　私下裏的理由就是，寶州市是嚴玉成和柳晉才的老班底，可以說嚴柳系的大本營，壹般情況下，絕不容外人插手。
　　許多更高層級的大佬，在基層任職的時候，對這個方面的東西都是看得很重的，有建“根據地”的意思。壹來，再高層的人物，也需要下面的大力支持，二來，也有壹個可以完全放心的地方用來培養和鍛煉嫡系幹部，特別是有前途的年輕幹部，起步階段最好是能放在自己可以百分之百掌控的區域內培養。
　　“那依妳的看法呢？”
　　柳晉才反問道。
　　這也是兩父子間談話慣常的模式了。
　　“我看，最好是上唐伯伯。”
　　柳俊穩穩的答道，顯得成竹在胸。
　　論資歷，唐海天是略遜於石榮軒，不過也相去不遠。尤其是唐海天的經歷很全面，無論黨務工作還是行政工作，都有涉獵，執掌壹地黨務政務的經驗也很豐富。由他擔任市委書記，也並不突兀。石榮軒沒有太多反對的本錢。
　　因為論到在省委的支持，石榮軒明顯不能和唐海天相提並論。
　　雖然自從周培明退二線之後，石榮軒完全倒向了嚴柳系，不過比起唐海天與嚴柳的知心程度，自然遠遠不如。
　　如果要在兩人中做壹個選擇，嚴玉成和柳晉才無疑會偏向唐海天。
　　而且最主要的是，唐海天接任寶州市委書記，就等於嚴柳系依舊百分之百掌控著寶州市，對於穩定寶州基層的幹部隊伍，很有好處。
　　石榮軒接任書記，在人事方面遇到的阻力要大得多。
　　柳晉才點點頭，身子往後靠了壹靠，讓自己坐得更加舒服壹些。
　　“那麽誰來接替妳唐伯伯現有的位置呢？”
　　“田文明吧。估計廖書記明年要退，該給田文明安排壹個更靠前壹點的位置。而且田文明做黨務工作，應該比做政府工作更為合適，畢竟是省委機關下來的幹部。”
　　柳晉才就笑了。
　　他發現，他們父子之間越來越有默契了，兒子說的，幾乎和他心中所想完全壹致。
　　“田文明騰出來的位置，我看應該給劉和謙。龍書記很快就會退，劉和謙本人的資歷也夠了，又在向陽縣歷練了那麽久，該上個臺階了。對龍書記也要有個交代。做人嘛，要知恩圖報。”
　　柳晉才笑著伸出右手食指虛點兒子的額頭：“嘿嘿，說得冠冕堂皇，無非又是為妳江哥在做劃算。”
　　柳俊也笑：“爸，那可是妳的女婿！”
　　劉和謙如果進步為副市長，陳立有無疑會接替向陽縣委書記，那麽空出來的縣長職務，由江友信接替也就順理成章。
　　別看向陽縣高新技術開發區在全省的開發區中地域最小，級別最低，做出的成績卻是有目共睹，無論在引進外資方面還是在工業總產值的絕對值和增長速度方面，都穩居全省第壹。有這麽耀眼的政績墊底，江友信進這壹步完全應該，沒人可以拿他和柳晉才的翁婿關系來做文章。
　　柳晉才從桌面上拿起壹支煙來點上，慢悠悠地道：“妳是不是還要推薦妳師父接任政法委書記？”
　　柳俊笑了笑：“那倒不見得。”
　　“哦，為什麽？”
　　“如果妳去了大寧市，我看不妨把我師父也帶過去。大寧市的治安狀況可不如寶州市，沒有壹個親信的人坐鎮公安局，終歸是不大保險。至於理由嘛，也很好找，公安局長異地交流任職本就是省裏的既定政策。當然了，如果到了大寧市能上政法委書記，那就更好了。我師父這個人，人品是沒說的。”
　　這壹回，柳晉才卻沒有附和兒子的說法，抽了兩口煙，說道：“既然如此，倒不如先就在寶州市上這個副廳級，比較有把握。”
　　盡管大寧市沒有明定為副省級城市，但除了市委書記和市長歷來高配之外，個別副職領導和重要的部門壹把手，譬如組織部長、公安局長，體改委主任，經貿委主任等等，也大都是高配的。
　　柳俊深以為然，贊道：“果然還是妳老人家考慮周到。”
　　柳晉才真接了大寧市委書記，調壹兩個老部下過去相幫，也是人之常情，省裏面不會太反對。但又是調任，又是升職，難度就要大壹些。先在寶州上了臺階，再調過去就不顯得太突兀。
　　“另外，容百川是不是也要考慮動壹下？”
　　柳俊想了想，又問道。
　　這個容百川可是周先生看重的人。
　　柳晉才搖搖頭：“還沒有到換屆的時候，百川暫時不好動。再說，市裏面也沒有更合適的位置安排他。我看妳不妨給周先生打個電話，請他出面，把百川再調回省委宣傳部去，可能更妥當。”
　　“嗯，這樣也好。”
　　柳俊忙即點頭。
　　如果容百川能調回省裏，寶州市就能多空出壹個市委常委的位置來，有更大的空間來做調整。
　　……
　　大年初三晚上，柳俊出現在秋水大酒店2006號豪華貴賓包廂。壹個人來的，沒帶嚴菲。原因很簡單，請客的幾位，都很害怕俊少這位未婚妻。
　　毫無疑問，請客的人是孫有道、程新建和汪文凱這幾個粗魯家夥。和冰清玉潔，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嚴大小姐坐在壹起，不要說大碗喝酒大塊吃肉，怕是連說話都不敢大聲。更不要說邊抽煙邊講黃段子了。
　　妳要讓壹只仙鶴站在壹群大公雞裏頭，雞不自在，鶴也不自在。
　　柳俊進門壹看，不見梁國強，便即問道：“我師父呢？”
　　程新建笑道：“梁局恪盡職守，今天親自在局裏值班呢，來不了。”
　　柳俊笑了笑，也不點破。
　　估計這幾個家夥也是有點害怕梁國強，而且有些話，當著梁國強的面不好講。
　　這樣也好，梁國強若在，且不論程新建等人不自在，就是柳俊自己，也覺得比較拘束。
　　“來來來，俊少，先滿上，我們大家夥敬妳壹杯，祝妳新年快樂！”
　　孫有道吆喝著，為柳俊斟滿了茅臺酒。
　　壹幹人等笑呵呵地向著柳俊舉起了酒杯。
　　“祝柳書記身體健康，祝俊少鵬程萬裏！”
　　孫有道張嘴就來，諛辭潮湧。
　　“謝謝！”
　　柳俊笑著和大家壹碰杯，滿飲杯幹。
　　當下壹幫子粗人吆五喝六，吃了起來。
　　“師兄，新單位還適應吧？”
　　柳俊問肖武。
　　考慮到肖武是正經國家幹部身份，老給柳晉才做司機不大合適，耽誤了前程。去年柳俊和老子壹合計，將肖武打發到秀城區公安分局去了。市委書記的司機，又是梁局長的弟子，汪文凱自不敢怠慢，直接分配到南街派出所擔任了所長，給上了副科級。
　　南街派出所是秀城區公安分局最大的派出所，管轄範圍廣，職責也重大，高配個副科很正常。
　　肖武笑道：“有師父和汪局關照，挺好的。”
　　汪文凱笑著擺擺手：“肖武，壹家人不說兩家話。”
　　“就是，肖武妳說錯話了，該罰！”
　　王博超起哄。
　　他和肖劍壹樣，是公安分局的副局長兼治安大隊長。只不過肖劍是在向陽縣，他是在秀城區。
　　“該罰該罰，我自罰三杯！”
　　肖武樂呵呵的，連盡三杯茅臺。
　　“方奎，妳小子還沒被掏空身子骨啊？”
　　老朋友多時不見，柳俊也怪想的，又和方奎開起了玩笑。
　　方奎這人，也小三十歲了，臉色青白，小身板精刮拉瘦的，比孫有道還苗條，仿佛壹陣風過來就能刮跑。這身子骨，也不知道平日裏是怎樣震懾犯罪分子的。
　　世事變遷，隨著柳晉才職務壹路升遷，柳俊年紀漸長，威勢日甚，隱隱透出壹股壓力，方奎在俊少面前，也沒有以往那麽放得開了，柳俊不主動和他說話，他還真不敢隨便開口。
　　“嘿嘿，俊少還掛念著我呢。放心，我可經得熬！”
　　見柳俊關心自己，方奎笑得兩只眼睛都瞇了起來。
　　“呵呵，妳就熬吧！我看用不了多久，妳小子就得爬著走路了！”
　　方奎嘿嘿笑著，搔了搔頭。
　　待得兩瓶茅臺下肚，大夥都有了些意思了，說話也便少了顧忌。
　　“俊少，妳的紅顏知己都不在身邊，要不要叫幾個人來陪酒，活躍壹下氣氛？”
　　孫有道仗著酒勁，將以前胡鬧被俊少批評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，又來舊話重提。
　　“怎麽，秋水大酒店也有陪酒女？”
　　柳俊聞言微微皺眉。
　　壹般酒店為了招攬生意，遮遮掩掩搞些三陪活動，柳俊也是熟知的。但是秋水大酒店，他是按照最高檔次的酒店標準來建設的，而且是連鎖公司，柳俊就不希望出現這種亂七八糟的情形。
　　“秋水大酒店哪有這種人？得從其他酒店叫……”
　　孫有道笑道。
　　柳俊擺擺手，說道：“算了，朋友聚會，大家圖個高興。有了外人，說話反倒不方便了。”
　　當著大夥的面，又是大過年的，柳俊給孫有道留點面子，沒訓斥他。
　　孫有道不敢多說，訕訕地道：“對了，俊少，陳縣長今天本來也要來的，有點事耽擱了，來不了，托我向妳問好。說明天再來請客。”
　　“明天就算了，我要去省裏。”
　　“俊少……呃，是不是柳書記真的要調走？”
　　孫有道壓低聲音道。
　　聽孫有道問到這麽敏感的話題，大家夥便都停住了杯著，齊刷刷地望向柳俊。
　　柳俊淡淡道：“這個事情，不是妳應該關心的。幹部調動很正常。”
　　“是是是……我多嘴了！”
　　孫有道舉起右手，輕輕在自己皮包骨頭的臉頰上拍打了壹下。
　　柳俊放下杯子，目光在眾人臉上壹壹掃視過去，頓時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低垂下了腦袋。
　　“放心吧，只要妳們做好份內工作，就吃不了虧！”
　　俊少既如此說法，那就是表明壹切他自會安排妥當。
　　孫有道等人面面相覷，頓時都喜動顏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