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百八十三章 萬事俱備

　　荊國公的臉色在變幻，略略思索了壹下，道：“物證有嗎？”
　　人證是壹樣，可是對鄭家這樣的家世來說，沒有物證也是萬萬不能的；荊國公這老狐貍豈會不明白？
　　童貫呵呵笑道：“當然有，已經查抄了，足足三個貨棧的貨，都是鄭家的。”接著，他看了楊希壹眼，瞪眼訓斥道：“還不快下去面壁思過？到時候自然有妳的用處。”
　　楊希退了出去。
　　這廳裏的公侯們這時候臉上都露出了玩味的笑容，要彈劾鄭家，當然要有個拿得出手的罪名，通敵二字比不上謀反，卻也差不多了，打蛇打七寸，如今人證物證都有，禦審那壹天可就有的好瞧了。
　　童貫道：“荊國公、茂國公，不如就以通敵為主如何？”
　　荊國公淡淡笑道：“難得童公公已經有了主意，好說，好說。”他不禁捋須道：“就這麽辦，禦審那壹日，老夫帶人上殿，要親自彈劾鄭家，這裏有壹百多份奏疏，童公公就等著看好消息吧。”
　　童貫又是笑道：“勞煩國公了，童某人這邊其實也準備好了壹百份奏疏。”
　　“哦？”荊國公不禁道：“莫非是三邊那裏的？”
　　童貫正色道：“鄭家多年來在三邊橫行不法，軍中眾將敢怒不敢言，更有甚者，三邊那邊緊缺壹批皮貨，向鄭家訂購，他們竟是以次充好，漫天要價，這樣的行徑，雜家早就要告這禦狀了。”
　　荊國公心裏想，原來這童貫是有備而來的，此人倒也不容小覷，便含笑道：“這樣更好，我們狀告鄭家通敵，妳們狀告鄭家舞弊，老夫也該回去準備了，童公公，告辭。”
　　公侯們壹哄而散，童貫親自將他們送出去，回到廳中，闔著眼，不禁淡淡笑起來，他叫來壹個義子，道：“把諸將的奏疏都拿來。”
　　過不多時，這義子便抱了壹個箱子來，揭開箱子，裏頭是壹碼壹碼的奏疏，童貫隨手撿了壹份，翹著腿看了壹會，頗有些自得，這些奏疏，自然都是他授意之下寫的，奏疏並不是直接指出鄭家的事，打了鄭家壹板子的同時，還稍微的在平西王的臉上刮了壹下，彈劾鄭家不法的同時，也罵了幾句平西王，說平西王出入西夏的時候，往往路過三邊時都排場很大，軍民不堪其擾。
　　這個罪名說是罪，但也談不上，只是壹個小過罷了，童貫之所以如此，便是輕輕打沈傲壹下，以示三邊和沈傲之間並無瓜葛，否則這麽多邊將站出來為平西王說話，天家會怎麽看？這種事鬧個不好，反而會幫了鄭家壹把，所以狠狠地痛打鄭家這落水狗的同時，也要說幾句平西王的不是才是正理。
　　童貫呆坐了壹會兒才站起來，後日便是禦審，要做的事還多得很，這時天雖然黑了，他卻換了出行的紫金服，吩咐人道：“備馬，去衛郡公府上。”
　　慘淡的月色之下，衛郡公府顯得格外的幽靜，比鄰衛郡公府邸的，是壹座座高官顯要的住宅，夜雖然黑了，可是隨著禦審之期的到來，各家的主人都在做著準備，這壹場非此即彼的遊戲裏，有人想高升，有人想穩固地位，有人想巴結朝中的大鱷，有人要泄私憤，有人要報公仇，趁著這山雨欲來的節骨眼，想明哲保身是不成的，妳不搞掉別人，別人就要來弄死妳。所以與之前的安寧不同，這時候，各家的府邸門前都是熱鬧無比，就比如這衛郡公，從天黑到現在，足足兩個時辰，幾乎每隔壹段時間就有賓客上門，賓客們或以子侄禮，或以師生禮，或以下官禮壹個個求見，進了這幽深的大門，便立即由人提著燈籠引著到壹處靜謐的小廳裏去，所談的話也不多，大家都是聰明人，來的人直接拿出奏疏，請衛郡公過目壹下，明面上是請郡公提點，其實就是投誠，告訴郡公，下官願效犬馬之勞。
　　這些奏疏，有彈劾鄭家，有彈劾李邦彥，有彈劾懷州商賈，正如壹只臭蛋上，已經圍滿了蒼蠅，誰也不見得比誰幹凈，後天這個時候，就是大家揭醜的時候，看誰的醜事多，看誰的臉皮厚。
　　石英深諳這裏頭的道理，所以對每壹個都是極盡優渥的對待，不敢有絲毫的怠慢，真正的死黨，這個時候反而不會來，大家壹個眼神，壹個風聲，就立即知道該怎麽辦，該怎麽通氣，又怎麽死死攀咬。而來的人，大多都是墻頭草，今日他投靠妳，為妳做馬前卒，過了幾天，或許就與妳不共戴天了。在這節骨眼上，自然是拉攏的人越多越好，元祐黨爭以來，朝廷結黨已經是公開化的事，誰的聲勢大，誰的人多，往往能占住先機。其實說的再直白壹些，這與潑皮街頭廝殺並沒什麽不同，只不過讀書人捉筆為刀，潑皮們拿刀對砍，都是血濺五步，誰也不比誰客氣壹點。
　　到了三更的時候，壹輛馬車飛快的到了郡公府，來的人居然是太原城的邊軍，足足有幾十個之多，壹個個穿著戎裝，按著腰間的刀柄，為首壹個是壹名虞侯，這虞侯風塵仆仆的從馬上跳下來，隨即在這府前的石階下，朝門人行了個禮，道：“衛郡公可在府上？請小哥通報壹聲，就說我等奉梁都督之命，遵照平西王的意思，把東西送來了。”
　　他壹句話攘括了兩個大人物，門人當然不敢怠慢，尤其是涉及到平西王，更不能草率，連忙道：“軍爺少待。”飛快地進去通報。
　　接著幾十個郡公府的護衛出來，請這些太原邊軍將馬車趕進府去，那為首的虞侯則由人領著到了壹處書房，書房裏石英危襟正坐，他比壹年前又蒼老了幾分，雙鬢上生出斑斑白發，眼袋松垮，顯然已經有幾天沒有睡過好覺，唯有那壹雙眼眸，卻顯得無比的精厲，只淡淡的掃了這虞侯壹眼，才收回眼中的銳氣，淡淡地道：“是梁建梁都督叫妳來的？”
　　虞侯單膝跪地，朗聲道：“正是，梁都督說，平西王回汴京之前曾經吩咐過，壹定要帶壹樣東西回來，有了這樣東西，鄭家必死無疑，因此特命末將提點軍馬沿途押送，總算是幸不辱命，在禦審之前趕來了，請衛郡公收下。”
　　石英不禁道：“是什麽東西？”
　　這虞侯猶豫了壹下，只是道：“梁都督說，這是壹件神兵利器，有了它，足以斬下鄭家壹百二十七口的人頭。”
　　石英頜首點頭，道：“妳暫時先歇了吧，老夫知道了。”
　　虞侯訕訕道：“末將明日就要返回太原去，公爺能否給末將開個條子？就說東西已經收到，也讓末將回去有個交代才好。”
　　石英呵呵壹笑，道：“這般小心謹慎，看來當真是壹件寶貝了。”他從書桌上取了壹張信箋，運筆隨手寫了壹封書信，折好之後放入信筒，又叫人打上火漆，交給這虞侯道：“這壹趟辛苦，若是平西王能平安無恙，妳也是大功壹件，到時候少不得給妳續個功勞。”
　　虞侯道：“末將能為平西王殿下做事，已是榮幸萬分，哪裏敢要賞？”他說得居然壹點客套的意思都沒有，完全出自於真心，不說平西王大破女真鐵騎，至少在中下幾軍官中成為頂禮膜拜的對象，便是在太原做的事，也足夠讓人心服口服。
　　石英點點頭，待那虞侯去了，石英叫了個家人來，道：“把他們押運的東西提過來。”
　　提來的是足足三口大箱子，每壹口分量都不小，石英不禁愕然，遣散了外人，打開其中壹只箱子，只略略壹看，眼眸中立即露出震驚之色，隨即狠狠地將箱子合上，又陷入思索之中。
　　外頭又有人通報：“公爺，童貫童公公求見。”
　　石英回過神，叫人將箱子撤下，仔細地封存好，若無其事地坐回位上，道：“請他進來。”
　　童貫壹進這書房，便爽朗壹笑，道：“衛郡公別來無恙？”
　　石英年輕的時候也曾在軍中渡過金，他和童貫都去過江南，剿平方臘的叛亂，說有什麽過人的交情還談不上，總還算是熟識。當年蔡京當國的時候，石英壹向是朝中鐵桿的倒蔡派，而那個時候的童貫，卻為了前程，依附在蔡京身上，在蘇杭壹帶全權署理花石綱的事。如今平西王令他們站到了壹起，倒也有點造化弄人的味道。
　　石英呵呵壹笑，擡手道：“童公公請坐。”
　　童貫大剌剌坐下，眼眸擡起，看了石英壹眼，道：“雜家的來意想必衛郡公也清楚，只是不知道衛郡公準備得如何了？”
　　石英也不瞞他，童貫這時候入京，又有侄子在刑部大獄，早已與沈傲休戚與共了，這時候若說懷疑，簡直是天方夜譚，便正色道：“禦史中丞曾文那邊已經聯絡好了，其他的也都有了頭緒。”
　　童貫嘆了口氣，道：“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。”
　　石英卻是呵呵壹笑，道：“東風方才已經送來了。”
　　童貫驚愕地道：“公爺何出此言？”
　　石英沈默了壹下，才道：“童公公拭目以待吧，平西王在鎖拿之前，就已經安排好了壹切，現在要做的，就是坐看天翻地覆，地動山搖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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