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八十三章 殿試問策

　　與吳筆閑聊幾句，那邊的徐魏見了沈傲，只是朝他冷冷壹笑，倒是程輝踱步過來，朝沈傲拱了拱手道：“沈兄，我們又見面了。”
　　對這個程輝，沈傲接觸不多，只是看此人生得玉樹臨風，平時的穿著雖然樸素，可是舉止之間，卻有幾分君子之氣。這個人也不知怎麽的，年輕輕就養成了壹副成熟穩重的模樣，有壹種讓人禮敬的氣質。
　　沈傲微微壹笑，道：“是啊，程兄來得早。”
　　程輝上下打量沈傲，沈傲的事跡無疑是在太學中聽到最多的人，先是藝考狀元，如今又中了進士及第，琴棋書畫無壹不通，皇帝親自下旨賜婚，這壹樁樁的事，哪壹樣都是許多人求之而不得的，偏偏這個少年，甚至比自己還年幼幾歲，竟是悉數包攬。
　　提起沈傲，就有人想起國子監，提起程輝，就會有人想到太學，這二人各自代表了兩個至高學府的招牌，從壹開始，他們就陷入了水火不容的境地。
　　程輝心中甚至在想，沈傲若是太學生，或許這般的風流人物，已經是程某人的至交好友了吧。心裏唏噓壹番，那英俊的臉龐微微有些落寂，只是這種表情稍顯即逝，被壹股卓傲取代，對著沈傲道：“今日殿試，考的是策問，以沈兄的大才，這狀元只怕已是囊中之物了吧？”
　　沈傲哪裏會不知道程輝的心思，程輝即是太學，而自己無疑是太學的眼中釘，程輝這是向自己挑釁，想在殿試中將自己擊敗。國子監對於沈傲，既是母校，也幹系著老丈人的名譽，對方高傲，沈傲比他更傲，哈哈壹笑，道：“哪裏，哪裏，山中無老虎，猴子稱大王而已。”
　　這句話寓意明顯，程輝只是含笑道：“到時再向沈公子討教。”說罷，與徐魏又走到壹邊去。
　　晨鼓響起，七個進士及第的考生徑直入宮，殿試的地點仍在講武殿舉行，此時滿朝文武身著朝服早已等候多時，趙佶身著朱冕，頭戴通天冠，肅然而坐，眼見考生魚貫而入，便見到了那熟悉的人影，心中微微壹暖，待他們要行禮時，虛手壹擡，道：“免禮吧。”
　　他話音剛落，便有太監宣布旨意：“制曰：自古受命及中興之君，曷嘗不得賢人君子與之共治天下者乎？及其得賢也，曾不出閭巷……二三子其佐我明揚仄陋，唯才是舉，朕得而用之，欽命，即此。”
　　七個考生連忙躬身聆聽，這是壹封求賢詔書，大意是說自古以來開國和中興的君主，哪有不是得到有才能的人和他共同治理國家的呢？當他們得到人才的時候，往往不出裏巷，這難道是偶爾僥幸碰到的嗎？不！只是執政的人去認真訪求罷了……讓我們能夠任用他們。
　　這些話自是老生常談，幾乎成了定制，沈傲等人謝了恩，隨即趙佶賜坐，又說了壹番朕心甚慰之類的話，這冗長的前戲，讓沈傲有些犯困，明明醒來時還精神的不行，被這般折騰壹下，精神松弛下來，便哈欠連連了。
　　趙佶目光恰好落過來，見他這副模樣，口裏還在說著漂亮話，卻是瞪了他壹眼，頗有警告的意思。沈傲看了，連忙欠身坐得筆直。
　　好不容易進入正題，趙佶悠然道：“今次問策，問的乃是國事，諸位好好聽題吧。”
　　“今金人崛起，屢戰屢勝，遼人不能克，近有戰報傳來，說是金人與遼人於上京壹役，遼軍二十萬人全軍而沒，金人占上京，虎視遼人臨潢府，此番金使已抵達汴梁，便是要與我大宋會盟，相約夾擊遼人，事成之後，我大宋奪回燕雲十六州，金人得西京、臨潢，諸位以為，可以盟誓嗎？”
　　聽到遼人的上京竟被金人奪了，除了沈傲、吳筆之外，其余人且驚且喜，宋遼有不共戴天之仇，雙方百年來屢有摩擦，遼人驕橫，年年來索要歲幣，壹旦得不到滿足，便立即叩關而擊，邊境的沖突更是不斷，壹直以來，宋人都將遼國視為心腹大患。
　　可是另壹方面，對於遼人的國力，宋人也大多持恐慌態度，數次的交戰，雖然雙方互有勝負，可是在宋人的心目中，遼人的彪悍早已熟知，誰也不曾想到，這個曾經不可壹世的敵人，竟被什麽金人打得落花流水。
　　在場的人中，恐怕只有沈傲心裏為之嘆氣了，他想不到，金人如今已經攻占了上京，若是袖手旁觀或是落井下石，遼國的覆滅只怕也只是時間問題。
　　遼國的國土大致可分為五個部分，壹個是上京道，上京道占地極廣，差不多相當於後世內外蒙古的全部領土，那裏是遼人的龍興之地，遼人曾在那裏建造都城，政治地位極為重要。
　　第二個部分是東京道，東京道與後世的東北差不多，如今已被金人悉數占領。還有臨璜府，這臨璜府位處上京之南，其實就是遼人的中央管轄區域，是都城的位置，金人占住了上京，臨璜府相當於完全暴露在金人的鐵蹄之下，隨時可能陷落。
　　現在的遼國，剩下的領土只怕也只有西京道、南京道和中京道還可以積蓄力量了，這三道位於長城以南，屬於南院大王管轄的領地。
　　現在的時局應當是金人完全占據了長城以北，而遼人幾乎已做好了退入關內的打算，金人擅長馬戰，在關外自是縱橫無敵，可是要入關，卻要突破長城屏障，只怕並不容易。所以金人才會想到宋朝，希望與大宋盟誓，南北夾擊，那麽遼人壹旦遭受腹背之敵，必然方寸大亂，只要金軍入了關，其他的事就壹切都好說了，到時莫說是遼人，便是大宋也壹樣可以壹舉收拾掉。
　　沈傲熟知歷史，又豈能不明白金人的如意算盤，只不過他看了看殿內諸人的臉色，壹個個都是略帶興奮之色，哪裏有人會想到大禍臨頭。
　　心裏嘆了口氣，其中壹個老進士捋須搖頭晃腦道：“陛下，臣以為這正是北伐的大好時機，想我太祖皇帝當年，征遼無功，留下彌天大禍，今日可壹舉克遼，報仇雪恥。”
　　其他幾個進士紛紛進言，大多都是主戰的，他們本就是飽學之士，搖頭晃腦道理壹大堆，引經據典，無懈可擊。
　　趙佶聽得連連點頭，和顏悅色地道：“愛卿說得好。”身為君王，收復燕雲十六州，也即是遼人的南京道，對於趙佶來說可是壹件名垂千古的事，現在有了機會，他豈會不心動，又聽了這幾人的話，更是覺得自己若是北伐，其功績要直追漢武唐宗了。
　　幾個進士得了誇獎，心下大喜。
　　趙佶轉而向吳筆道：“吳筆，妳父親是迎客主事，想必妳也有話說，為何卻偏偏閉口不言。”
　　吳筆沈默了片刻，道：“陛下，臣……臣以為北伐之事尚需斟酌……”
　　這番話道出來，趙佶臉色有點兒難看了，道：“愛卿可有理據嗎？”
　　吳筆壹時慌了，其實他心裏倒是有不少的想法，可是見皇上不悅，壹時不安，結結巴巴地道：“這個……這個……眼下形勢尚不明朗，貿然出兵，只怕不妥。更何況我大宋三軍未整，只怕還要徐徐圖之……”
　　趙佶冷哼壹聲，撫案不語。
　　這時徐魏哈哈壹笑，對吳筆道：“吳兄這話是什麽道理？遼人新敗，難道他們的軍心不是不整嗎？眼下天降良機，豈能輕易錯過，等到遼人站穩了腳跟，到時悔之莫及。”
　　隨即向趙佶道：“陛下，臣以為當務之急，是立即草詔四方，與金人盟誓，令各方經略做好準備，壹來給予遼人壓力，策應金人，另壹方面厲兵秣馬，隨時北伐。”
　　趙佶便道：“愛卿叫什麽名字？”
　　徐魏道：“臣叫徐魏。”
　　趙佶頜首點頭：“好壹個徐魏。”
　　徐魏心下大喜，知道這是皇帝對他的肯定，今日這論策，成績再差也差不到哪裏去了。
　　殿中沒有說話的，只剩下沈傲和程輝二人，沈傲似是陷入深思，對殿中的壹切充耳不聞。至於程輝，卻是風度翩翩，壹臉坦然，好像胸中已經有了腹稿，只是秉持著壹股謙讓之意，先讓人說完才願意闡述自己的觀點。
　　趙佶話音剛落，程輝才徐徐道：“陛下，徐魏說得很好，不過臣以為，吳筆的話才是老成的謀國之言。”
　　程輝的第壹句話，便驚世駭俗，趙佶有些愕然，便道：“程卿但說無妨。”
　　程輝想了想，道：“眼下我大宋得來的戰報，大多是金人提供的消息，上京之役到底如何，誰也不知。更何況金人壹舉殲敵二十萬，微臣以為，這只怕是金人的誇大之詞。若是遼人尚有實力，而我大宋若是貿然北伐，其後果，還請陛下深思。”
　　這壹番話，趙佶在與壹些老臣商議時，也大多是這般說的，在如此情況之下，程輝居然能夠思慮到這壹點，趙佶心裏已忍不住贊賞了，頜首點頭道：“不錯，所以朕已叫人派出細作，深入遼境打聽消息，只怕再過些時日，就有準確的消息傳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