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八章：月落烏啼，總是千年的風霜

　　“姑媽……我是認真的。”我沈聲回答姑媽，“我和月子已經約好了。去巴黎美術學院深造是她的目標，我會壹直等她回來的。結婚這種事情……稍微推遲個幾年也沒什麽問題的。反正我現在生活狀況挺好，而且公司裏事情也很多，建了家庭也照顧不過來。”
　　“小東……”我的決定讓飯桌的氣氛也有些僵硬，畢竟，五年可不是壹段短時間，誰知道五年後會發生什麽事情？而且，如今我也已經是30歲的人了。30歲是壹道分水嶺。在中國30歲後結婚的人數量可不多。
　　“要不小東，妳再考慮考慮吧？我看得出來妳和月子關系很好，但是……五年，我想是真的太長了點。”姑父也是粗著眉毛對我說道。
　　“對了，讀研不是也可以結婚嗎。要不……妳們就在這陣子把婚禮這事給辦了？怎麽樣啊？”
　　姑媽也提議道，她的提議讓我和月子都有些僵硬，我看了月子壹眼，卻發現她也很罕見地有些面色發紅。畢竟面對這種問題，只要是個女人都會很羞澀，雖然月子和我只是演壹場戲，但是，我和月子卻真的有過男女間的情感。雖然現在是完完全全地兄妹，但是過去的那種記憶，可不說沒就沒的。
　　“這個還不行的……月子在日本的爸媽那邊還得要商量，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辦的。而且還有國籍和居住權的問題……這些事都沒有處理過。這些問題不處理的話，結婚是不可能的。”我沈下了氣來，慢慢地跟姑媽解釋，“姑媽，妳也先別急，我說的等月子五年，是最遲五年，有可能明年後年就有結果……反正五年之內，我肯定會把結婚這件事搞定。”
　　“哦。但這也太不確定了吧……小東，妳想想清楚，再拖下去，妳年紀可就大了，結婚之後還要生兒育女，還有別的壹大堆事情要做，要是年紀大了，就力不從心了啊。像我跟妳姑父，現在年紀大了，哪裏還有多少精力代養孩子啊。”
　　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說：“我想的很清楚了。我已經做好打算了。我會等月子留學回來的。月子她也說她會等著回來的那天的。”
　　“我會回來的。我不會讓阿東白等的。”
　　就在我說這些話的時候，月子忽然開了口，她那留著香發的頭忽然靠到了我的胸口。
　　我驚訝地低下頭，卻看到月子躺在我胸口，仰著頭，迷離著眼神，似笑非笑地看著我。
　　“阿東，我愛妳。”
　　月子的話讓所有的人目瞪口呆。
　　我也是楞住了。
　　這是我和月子來之前寫好的劇本裏所沒有的臺詞。
　　然後，飯桌上響起了壹片如浪般的叫好聲和鼓掌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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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雪綺開學三天後，月子對我提議說她已經見過她壹直希望見壹面的姑父、姑媽和表哥了，她想再去老家看壹看，畢竟，那裏才是她真正的淵源。
　　我同意了月子的要求，吃了中飯後，我就帶著月子壹起去了我的老家掃墓。
　　雖然不是冬至，也沒到清明，但是，在這個時候去上墳，我卻沒有任何不自然的感覺。
　　確實，我很久沒有去爸爸，還有我爺爺奶奶的墳上燒香了，我早就該去看看他們了。
　　那天是壹個陰天，漫天烏雲，寒風不斷，當下了車看到我爺爺奶奶留下的老屋時，月子感慨著道：“好有感覺的房子呢。第壹眼就覺得好像是從腦海深處挖出來的壹幅畫。”
　　我笑了。
　　月子說要進老房子看看，我打開了老房子的門，剛進門，月子就像壹只狗兒似的皺起鼻子不斷地嗅著。
　　我問她：“這房子我很久沒回來打掃了，裏面很多木頭都發黴了。妳就別聞了，又不是什麽法國的香奈兒香水。”
　　誰想月子卻搖頭說：“可不是呢，我最喜歡聞木頭腐爛的味道了。很有感覺呢。”
　　我當時壹陣無語，沒想到月子還有這樣的特殊愛好。
　　之後，我大概地帶著月子走了壹趟老房子，把裏面的閣樓、每壹個房間的故事都告訴了她，包括我小時候在閣樓裏聽奶奶講故事的往事。
　　說起往事，我心裏就忍不住傷感，而月子也是和我壹起感受著淒涼。
　　當我和月子走出苔蘚叢生、黴味四溢的老老屋時，已經是下午三點了。那之後，我和月子去了後山掃墓。
　　我從小鎮外的獨仙那裏買了壹些冥幣紙錢，點燃了香燭之後就再墳前跪拜。
　　對於中國的墓葬禮儀，月子懂得不多，所以只是跟著我的模樣在墳前擺了花生雞蛋魚米肉，燒了紙錢後手持香火跪拜。
　　站起身來，月子理了理長發，而我笑著對她說：“現在終於是認祖歸宗了呢。”
　　月子點了點頭，對我笑笑。
　　“是啊。”她臉上的笑容漸漸平復了，她說，“要是我能再早點來就好了。說不定……我還能見到我的爸爸呢。”轉頭看了壹眼我爸爸的墓碑，月子有些苦澀地說道。
　　而我也是沈默了。
　　我爸爸的死，說起來……我有很大壹部分的原因。
　　如果，當初我把雪綺送到了民政局……或許今天的壹切都會不壹樣吧。
　　可惜，世界上沒有如果。
　　把香插在了墓碑前，月子又閉上眼，合十拜了拜。
　　今天她穿了壹身黑色的制服裙。
　　黑色的長發梳理地無比整齊，在瑟瑟的冷風中，她那黑色的秀發就那樣壹絲絲地解散開來，如同在水中化開的墨水。
　　月子的睫毛抖了抖，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，黑色的瞳眸露出清亮的光環。
　　“想想人的壹生，還真是短暫呢。”月子站起身來，漆黑的眸光卻還是留在墓碑前，“壹個活生生的人，會哭，會笑，會說話，會玩鬧，可是壹眨眼間，就什麽都沒有了。就像壹陣輕煙壹樣……輕輕的壹陣風，就什麽……都沒了。只剩下這樣壹座墓碑。”
　　月子幽幽地說著，最後發出了壹陣感嘆。
　　“現在想想，要是世界上真的有長生不老藥就好了啊。呵呵。至少……可以少壹些悲傷。”
　　月子苦澀地說著，轉過頭來，用憂傷的目光看著我。
　　我也看著她。
　　“那是不可能的。”我看著月子，淡淡地回答她，“每個人……每壹件事物都是註定要消亡的。每時每刻這個世界都有東西在死去，也有新的事物在誕生。就像我跟妳站在這裏，但是，要說起來，說不定壹秒鐘前的我們跟現在的我們就已經不是同壹個人了。說到底，也沒什麽東西是永遠存在的，我們能做的，也就只有活在現在，把握好現在的壹分壹秒。只有這些的東西，算是我們能夠抓住的。”
　　“呵呵。好有哲理的話啊。但是按哥妳的話來想想……還真是悲涼。”月子甩了甩頭，說。
　　“這也沒辦法……人活著，結局總是悲劇。不管活的怎麽風光，活著的時候怎麽轟轟烈烈，幸福美滿……但總有壹天會入土的。把人看成壹個故事的話，結局總是個悲劇啊。”
　　“哥。”被我這麽壹說，月子忽然瞪著眼看著我，說道，“被妳這麽壹說，我可不想結婚了呢！”
　　我壹楞，隨即笑了出來：“我只是隨便說說，有必要這麽認真嗎！”
　　月子笑了，她說讓我等壹下，然後跑到了壹旁，從壹只手提箱裏拿出了她那最寶貝的小提琴，她對我點了壹下頭，然後，她輕輕地、緩緩地走到了沈穆的墓碑前，閉上了眼，拉起了小提琴。
　　寒風吹過，百草蕭條。
　　我站在壹邊，靜靜地看著月子。
　　看著月子紓緩地拉動著小提琴。
　　這是壹首我從未聽到過的曲子。
　　憂傷、紓緩、悠遠的曲調像是席卷而來的北風，陣陣飄蕩，飄過了倒伏的枯草，繞過了壹座座冰冷厚重的墓碑，又穿過了寬廣而蕭條的平野，直到最後，隨風升起，壹直飛……壹直飛……
　　飛過了小橋、矮房、高山、大河……
　　飛到了陰暗的天邊。
　　最後消散在陰雲連綿的天空之下。
　　那是我從來沒有聽月子拉過的曲子。
　　但是我卻知道了那首曲子的名字。
　　那首曲子，有壹個與它曲調最相稱的曲名，叫做，
　　安魂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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